北京哪里看白癜风比较好 http://baidianfeng.39.net/a_yqhg/160310/4784646.html爱世界,爱文学,爱《世界文学》安东尼?多尔对博物学的迷恋、对大自然的钟情、对内心激情的憧憬、对静思冥想的执著、对机械文明的反思,无疑为他的作品添加了一种令人*牵梦萦的力量。读者会情不自禁地回归自己的内心,进入美的世界。今天推荐的两篇文章,是管琴和王星宇两位读者读完多尔作品后的真切感受。尤其是应该提到的是大学二年级学生王星宇,这位年龄才十九岁的学子用最大胆的文笔对多尔的作品做出了最大胆的评价。荷声
姆康多、博物癖垂钓题材
——读安东尼·多尔短篇随感
管琴
怎样的文学作品才是“美的文学?”
朱光潜有过精彩的作答:“作者对于人生世相都必有一种独到的新鲜的观感,而这种观感都必有一种独到的新鲜的表现;这观感与表现即内容与形式,必须打成一片,融合无间,成为一种有生命的和谐的整体,能使观者由玩索而生欣喜。达到这种境界,作品才算是‘美’”。
由《世界文学》年第2期推荐的美国当代小说家安东尼·多尔的两则短篇《姆康多》和《采贝人》,就是我久违了的“美之短篇”和“美之文学”。又速购得作者的《记忆墙》与《采贝人》两本短篇集,一饱眼福。
在《姆康多》中,安东尼成功塑造了一位自由、感性、尊严、主动主宰生活的非洲女性奈玛。她是自然之子,无法忍受枯索、机械的城市文明。最终,男主人公沃德被她征服,告别干枯浊俗的都市,到丛林草原寻求新生活。
《姆康多》插图(原载于《世界文学》年第2期)
“姆康多(Mkondo)”作为名词,意指水流,涌流,流逝,奔跑,指河里的水或者倾倒在地面上的水;穿过门或窗户的空气等小股气流;船只航行的尾流,踪迹等。小说中特指一种充满灵性和活力的“奔跑游戏”。男女主人公在经历相遇(奔跑)、相识(追逐)、相爱(奔跑与追逐)并结了婚,艾玛坐在飞往沃德城市的机舱中,“她睁开眼睛。这一切,她想,这场婚姻,这张飞往另一个大陆的单程机票,不过是另一种姆康多游戏而已;她只需要让自己坚强起来,再迈一步,那最后的一步。”她要在新生活里像玩以前的游戏一样,保持她的灵性和活力。于此,生发出一种隐喻背景,令题文合一,而贯穿了游戏精神的文本内涵也就浑然而成。作者曾言:“不管是多短的章节,只要能提供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描绘小巧的、可控制的缩影,通过精练和净化,组成一个个完整的小故事,我都是极为喜欢的,就像玩游戏一般。”在男欢女爱的着笔中找到一种清新的游戏手法代言,令文本内容与主题核旨打成一片,融合无间,是安东尼·多尔在《姆康多》中做的努力。借用朱光潜的一段话:“文艺的道是主观的、热的,通过作者的情感与人格的渗沥,精气与血肉凝成完整生命的。换句话说,文艺的‘道’与作者的‘志’融为一体。”安东尼“志”所载之“道”其实就是:都市生活磨灭人的灵性,不妨先回到丛林,寻找生命的活力。
在安东尼的另一则短篇《采贝人》中,读者看到一个博物癖作家的拾趣之志。安东尼描写各种石头的独特之处,“有的包裹着化石、有的留有贝壳的印记、有的闪着亮晶晶的矿石纹理……”他描写*螺,“有些鸡心螺的牙齿在显微镜下看上去又长又尖,像细小的半透明刺刀,又像是小冰魔锋利的獠牙。长长的鼻子从前水管沟里探出身来,向前伸展,鱼叉型的牙齿会从它的尖端射出。受害者被咬了以后会变得无知无觉,渐渐浑身麻痹,先是手掌冷得要命,然后是前臂,接着是肩膀……寒意会逐渐侵蚀到胸部,叫人无法吞咽,不能视物,紧接着高烧不退,最后被活活冻死。”细节感十足。因爱成癖,甚至能从癖好中体验生死,参透一切,令文本产生“沉迷之张力”,他的这种“博物癖”在长篇《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也表露无遗。
安东尼在作品中显露的另一项志趣是垂钓。“钓鱼”题材,海明威喜欢写,卡佛也喜欢写。我想,身处当代美国作坛,但凡有才华、有野心的新生代作家都会忍不住挑战一下。短篇集《记忆墙》中的《涅姆纳斯河》与《七月四日》便是安东尼在垂钓题材上交出的答卷。《涅姆纳斯河》写的是为命运多舛所苦的豆蔻女孩钓鲟鱼,朴实而不失玩味;在《七月四日》中,安东尼描述了一场美英钓鱼挑战赛——固定时段内,以哪一组钓到体积最大淡水鱼为赢家。结尾处,作者写道:“到七月四日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力回天了。那几个美国佬去涅里斯河钓最后一次鱼。”一种虽败尤荣的熟悉骀荡之感拂面而至,一篇向海氏致敬的佳作。
姆康多、博物癖和垂钓都是感受自然灵性的游戏,无形中,安东尼已经带着我们在游戏中感受自然的灵性,体验失败的滋味,并参悟人生。
安东尼?多尔部分作品
一生与美相依
王星宇
爱一个作家不如说是爱一部作品,爱一个故事,当美在故事中饱满盈润,好像连创作它的作家都显得多余,无处安放,我惟愿他沉下去、沉下去,直至和那片澄净的湖泊远远分离。我时常觉得一本书中最真实核心的部分是一些飘忽的东西,真正的书不在封面和封底的夹心里,那块厚厚的纸糕,具体致密,而是形同烟雾的梦幻,从书页间漏出来弥漫扩散,构成另一种呼吸。当我踏入那片烟雾朦胧的飘渺境域,全身心皆投入丰盈的感受,我才不在乎作者是谁,美就在我身边弥漫,指向远方……只有阅读完毕后,理性回归,我才惘然地从烟水缸里抬起头,把眼前这本具体有形的书翻回封面,看看是谁创造了这个故事,感谢他。《采贝人》是这样一个故事,在梦幻虚渺的部分它提供了无限辽远透明的境域供人涉足徜徉,然而当这一切落实到具体的文字的编织、段落的勾连,却像钩织得不甚协调的网兜,兜挂着其中的瑰宝,稍显力不从心,于是阅读时就时常有这样的不忍和焦虑,太美了,你能不能再美一点?以至我阅读完,仿佛把整个故事从心里掏出,有种想把它再写一遍的欲望,它可以写得更好。无疑,这个故事中具有能够提炼出至纯至美的光辉物质的潜在能量,仿佛被木糠铺盖遮掩的蛋壳里孕育着火热滚烫的液态生命。我深情地爱着这个故事。
就像打开一扇窗,跳进了另一个美丽的、彩色斑斓的世界,安东尼故事中最好的场景都像一步踏进一块宝石,环境中有纯粹光耀的色彩和明亮澄净的质地。《采贝人》中的海滩豁展开时,舒畅的空气,海蓝色的空气,怎能不一下子就让人心胸开阔?爬行的鲜粉色、淡紫色、肉橘色的螺壳生物,柔软的半透明小体,带着原始未进化的懵憨娇态,又是自由地做着为它灵性之光所照亮、不意志指控的缓慢事情。想象一下吧,纷纷撒落的小型软体动物在开阔的淡*色沙滩上爬行,各种颜色形态的螺壳在平坦开阔的目光下变成一片纷繁协和的状物,毫无突出,却各个都有自在可为的生命,仿佛沙滩上升起点点散碎的灵性光辉。这场景不仅能触动一个靠心灵感受万物的盲眼软体动物学家,任何一个有能力超出自身感受到外界心跳的人都会被这浩大开阔的场景震撼。这一幕仿佛脱离了人间,进到某种具有理想意味的境遇,任何有某种信仰的人都能借助他们的经义和神示找到那攀登的台阶,在凉爽的空气中踏上它切实的平面。这场景一在我心中显现,人物的冲动就在我心中蕴生,像包裹在成熟子房中的地雷花种子,立刻禁不住束缚,暴突出来,“他感到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冲动,想要顶礼膜拜”。
然而传达这样的感受时,作者对读者的想象借用得太多了,无数次在文本中出现这样的描述:“将双手插入其间,在指端旋转着它的一小枚内容。收集海贝,每一种海贝都意味着一次惊奇,了解它们的名字,把它们扔进水桶。”这种肌肉带动骨头的关节运动怎么会不让人焦急,感到浑身紧绷无比难受的痛苦。采贝人是个盲人,当他接触到那些美丽得让人心醉的螺壳时,我们当然能够相信,他的感知会超过轮廓清晰的身体扩散到无限大的地方,正是这种松旷扩散的心灵体验使他充满了阔大而神圣的平静,我们渴望进入他的身躯感知到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文本的魅力不正在于此,你进入另一个灵*,开始如冲浪般的冒险?然而我们的视线常常被作者从幽深微妙的内部调离,像触摸盖着布的骨爪那样从外部奇诡地注视那肌肉带动骨头的关节运动,动作出现的频率何其高啊,我们总是看着采贝人在面前走动,走动,与我们分离,像看着反光屏上骨架凸显的皮影,怎能不叫人厌倦。作者的细心是显而易见的,在开篇之初,尚未揭开采贝人视力缺陷之时,作者就已经在读者尚未警醒的阶段用心谋划他的手笔,采贝人的感受都是从听觉传达,他听见“水上计程船穿过那片海礁,矻矻嚓嚓地开到了近旁。这声音听得他浑身发紧——船身剐蹭着指状珊瑚的杯盏和笙珊瑚的细小管枝,扯落花朵状或蕨叶形状的软珊瑚,还扯掉了好些海贝……”,这种微妙的状物,粗疏的读者或许要读第二遍才会发现其中的微妙,可是作者对采贝人感知世界的挖掘力似乎就尽于此了,文中出现最多,也是最细致确切的描述都在于采贝人的听觉世界,稀疏地散落着极其零星的触觉和糟糕的视觉,可一个盲人的世界终究不是只有听觉,不要忘记他还拥有一个丰满的心灵,作者应该让他的人物的心灵舒畅地展开翅膀,我们渴望看到他的心灵,这是需要作者写明的地方。或许大多数时候人物的心灵需要沉在灰暗朦胧的水面之下,保留神秘也避免全部袒露后的无味和厌烦,然而至少要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人物的心胸要向读者袒露,他的心灵要发光,以此证明他具有浮上水面的轻盈明亮的气质,而非真正淤浊沉赘。
文章中有两个时机采贝人的心灵有可能可以浮上水面,第一次在采贝人从教授职位上提前退休,离群索居般搬进海边棚屋,第一次他面对自己宿命般开阔丰饶的海滩,认识到自己能够明白的事情就这么多,彻底从学院投入自然,明晓自己的无知使他在周身蔓延出可交汇的空疏气体,借此他成为自然中平等微小的可感知的生命,他顶礼膜拜的心情,是他生命中的重要时分,或许是站在高顶上了。这里的匆匆略过会否在作者心中留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恼恨?出于情节发展的需要,这里的简笔带过或许可以保留,将莫大的空白交由对读者的信任。然而在采贝人被芋螺叮咬后陷入恍惚的“超自然”情境中,无疑这是作者有意也必须要下笔力描写的状态,这时需要的恰是完全深入幽深内部后向外探视的角度,而这似乎成了让作者为难的尴尬点,在需要大面积渲染构造时,作者使用的仍是最擅长的听觉描写,大段的相同句式的罗列“他听到海鸥的声音,听到金合欢树丛里昆虫的羽翼弹拨声,听到鳄梨树叶的沉沉摆动,蝙蝠吱吱的叫声,椰子树脖颈处的干树皮在刮擦,刺果从灌木枝头掉落到温暖沙地的声音,法螺空壳里轻柔的潮音……”这些不能说不细致精确的声音的列举就像一根根分明光洁的银白色不锈钢管交错叠搭在一起,不足以形成和谐一体的氛围,而此时采贝人的内心恰应是无比宏阔而和谐,包容万物的,绝不仅仅是几个彼此割裂的声音。显然,这里作者的笔力不足以支撑起他所希望描绘的浑然微妙了。对心灵把握的不足,使某些幽微的情思和感悟,作者想通过他表述的意图,仍像小股气流一样窸窸簌簌地从他身上穿过,却未能和谐地融为一体,采贝人的心灵也即是一个盲眼人给读者留下的最深刻的形象,是有些晦暗模糊的。而这显然不是这样一篇清新隽朗、气息舒畅的小说需要的效果,它并不像卡夫卡的《城堡》,在那样淡褐色的朦胧含混的环境中,人物也隐没其中随之模糊淤滞。
《采贝人》中最使人印象深刻的仍是那些奇幻绚丽的画面吧,安东尼在他的作品中创造出无与伦比的美,“大海化作漫天冰雪从四面八方吹落,所有这一切——大海、雪花、冰封的白色天空——都随脉搏跳动”,这种美渗入生命最真诚活跃的脉动,而生命敏锐有力的感知牵动起自然网状延伸的经络,世界随着生命绽放,安东尼的另一篇小说《姆康多》中流星轨迹下的犀牛,夹杂着闪电的积雨云,还有奈玛疾步飞奔其中的密林,浓烈致密、层层叠叠的绿,让人想到热带雨林里那些有着厚实多汁的海绵组织和光亮油润的表皮层的鱼形叶片,和贝克尔的《传说集》气息交融,那使人迷醉的绿眼睛,满身银光的白狍子穿梭其间的幽秘丛林,飘荡着苦胆、薄荷和王香草的冷冽奇异的幽香。这一切对一个域外读者来说都美得惊心动魄。安东尼一定是和奈玛一样带着原始而强烈的感情创造出这些“空灵脱俗,完美无缺”的画面,并且“是对飘渺无形的崇高表述”。日本纪录片《人生果实》中抛出来一个问题“什么是真正的人类生活”,或许所有文学作品都是试图对这一话题进行阐述,在有限的阅读中,从无意识地被吸引到有意识地通过阅读寻找像白蚁运送一滴滴蜜糖一样积累起的某种感受。当各种故事像薄脆的云母片一样层层纷繁地累积,这些故事到底是什么呢,人们创作故事的行为是多么古老而神秘的灵异现象,它或许就是对生命可能的发掘吧,这些故事就像从主干的枯白现实生活中伸出去的一个个枝杈,有时像海葵柔软透明的触手,通往未知新颖的另一种可能,在那岔条的顶端我们呼吸到格外清新舒畅的空气。这些作家是不是就在做这样的事情?奈玛闭上眼默默对自己说“再迈一步”,感觉自己脱离了最后一丝引力,轻轻点地,在漂泊清疏的风里飞翔。《姆康多》和《采贝人》这两篇小说形成了某种有趣的反差,《姆康多》的奈玛充满力和速度,她是强劲生命力的凝聚,健壮而饱满,是永无止息的奔跑。而采贝人则站在她的背面,视力的残缺,永远在局限的海滩兜转游荡,显得那么平静而无力。奈玛的生命力是随文势衰落的,即使再度回到非洲后,当她按下快门用照片对她爱慕的一切加以记录,似乎也与最初野性十足的奔跑有了使人惘然的落差,最让人心动的还是那个狂奔健壮的身躯。结尾处突然出现的悬念便有些刻意、无味了,何必呢,我们已对两个失去生命原始鲜活的人的相会不感兴趣了,姆康多里的气息,起初像一潭净湖里的水,层次分明,底下是粒粒的沙土,沉落着细小的松枝,湖水清凉无色,在落叶的掩映下像是褐色的,可作者拿一根木棒,把这澄澈的一方境域越搅越浑,和《姆康多》相比,《采贝人》自始至终如宝石透明。
一切都源于他的失明,这种轻拨羊毫似的颤动,在整个滞重的金属板一般的生命里弹起了一个轻飘的小音,发生得恰到好处,采贝人是幸运的吧。当他摸到贝壳后“一夜之间他的世界就变成了贝壳、贝类学和软体动物们的天地”(这种瞬息间翻天覆地的变化,怎能不叫人心里充满了感动),于是顺理成章地阅读贝类书籍,学习生物,考取软体动物学博士,最终来到宿命的海滩,事情顺遂至此,他太幸运了:他恰在生命之初失了明,寻得招引他一生的美丽事物,在其引领下痴迷地追求,他的生命恰如卵形宝石一样完整,若他不是在少年时,而是在人生中途失去视力,他就不得不将生命切割作两半,从生命的中途开始重新准备,他的生命也会因此变得破碎,失去浑然一体的和谐。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毕生雕刻的一件瑰宝,他的尤其完整纯粹,甚至他的失明将一切琐屑的渣滓全都淘洗干净,而指腹摩梭间的光润螺壳又将浑然圆润的一切点亮,从卵石微濛的心中透出明澈的光亮,怎能不叫让人羡慕。
或许他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终将要与世界远离了,那个充满人的世界,就像一个盲人难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自如行走,只有在空旷无人的地方才能获得平静和安全的庇护。警察让他交代离婚的原因、和那几个男孩子的关系时他是那么无助,让人心疼,不明白为什么要滑入这些人的行为轨道里,他们可曾与他发生任何的联系?他只想要他的狗,而且下雨了,他想从这里离开,回到孤寂的没有人群遮挡的海边。“这种失明状态就像一只螺壳,以螺壳的形式保护里面的动物,这样动物可以缩到里面,安全地躲避开来”,或许一切都是巧合的奇迹,你怎么解释一场突如其来的失明,从他看不到人之后他就远离了人群,这些人都在他的世界里不存在了,而充满的是他在失去视力之后首先触摸到的最光滑细致,最美丽的东西。“他此生从来没见过如此清晰的东西”,另一个世界向他打开,在他没有视力的茫然而无限的内心感受中。注定他会由丰盈的内心向外扩散,像明亮的光辉从宝石中心辉映至各个方向,而这无声的海浪也必然将外界层层排开。上天赐给他内心的丰饶和纯粹,有容纳甚或创造万物的能力,无法也就没必要攀附在外物上感知自己,像他的儿子乔希,只有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才感到充满活力,在他漠然的“注视”中,乔希如此精力充沛,如此善良,如此愚蠢。他个人的心灵是如此贫瘠干瘪无法退居,使他不得不,也是天性使然地要在人群中获取存在的意义。采贝人的内心却是饱满而充盈的,那次恰好的意外是上帝赐予他完整站立的内心的自我,然而这赐予里毕竟带了一点被动,带了一点身不由己,于是这美丽的丰饶间就渗进了丝丝缕缕的忧郁。在和儿子的争吵中他也失落地觉得自己衰老无力。接纳这世界的广大,并以旺盛的精力在生命的事项中来回闯荡,或如盲眼人一般退居到幽狭的螺壳一角,静守不动由内心饱满展开广大的感知的世界。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态势,向外还是向内,方向的背离,这必然不可调和,注定要成为生命路径选择中的一组矛盾。人应走向不懈的实践中,还是活在丰饶的思考里?这不仅仅是意志能为的选择,也涵括了神秘的天性和偶发的机缘巧合,人着实沉重的生命就由这些无根基的飘忽事物千丝万缕结成一个结点,生命形态不可违逆地产生细想来透出荒谬的底色。作者将关照的重心落在了采贝人,但同时为他所轻视的乔希,那渴望在他人间建立蛛网般联系的乔希,他的冲动的欲望和奔走,是值得理解和共情的。无奈只在于他们的碰撞产生的撞击力,给自己也给他人带来了痛苦。采贝人为这种阵痛袭击着,甚至一度失去了内心的基地,曾经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无知而想要顶礼膜拜的阔大缤纷的海滩变得处处让人厌倦,那些美丽精巧的生物也变成了灌满*液的罐瓶,“大海已经变成了蓄养成群*物的虿盆”。他用一生建立起的美的感受就这样被乌黑的*液污染了,然而在最后当他陷入昏眩时,在失去意识前的回想里,他没有想起世间的俗务,那本不是他心灵最深处的事物,他跳过妻子、父母、乔希,人类经历里炽热、坚硬的内核在层层外壳的剥离后向他贴近,他想起吉姆赞美一条岩礁鱼的身体,“那么蓝”。在他不容选择的孤独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实在和光明就是那最为纯粹的美,“那么蓝”。说到底,《采贝人》是讲述一个人如何被迫与美同行,一度背离,最后再度被美捕获的故事。故事最后他又一次回到了原先的路径,继续承受黑暗、孤寂、无力,还有内心的丰盈,还有美。采贝人和美毕生的贴近和相依,到底幸还是不幸,或许,唯有无可言说的沉默。然而最使让人泪目的莫过于故事的最后,采贝人用指头贴着海蜗牛行走的螺壳,平静地感叹“美啊”。那小生灵向前爬去,作者说,他“小心翼翼地往前爬”“紧贴着一道道幽暗未明、独属于它自己、并将它涡旋环绕的天际线”,正像采贝人一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生命仍回到原先预定的路径,一无二致的受困,没有任何的变化和突破,背负着他的美和孤寂,沿着他的螺壳线缓缓地爬行。他注定与美一生相依,无可选择。海涛边孤寂黑暗的小屋里,那无人得以探知的丰饶的内心世界中,他拥有美,美得那么忧郁。相关阅读第一读者〡安?多尔:姆康多(一)第一读者〡安?多尔:姆康多(二)第一读者〡安?多尔:姆康多(三)《世界文学》